马晓雨/刘瑾晗:
马晓雨,1995年出生于北京;刘瑾晗,1994年出生于山东。两人相识于俄罗斯,2019年成立器合修复空间,几年间游走于景德镇、大理等城市,不断学习与金缮修复相关的知识。
(资料图)
去年,马晓雨和刘瑾晗收到一件碎成四瓣的玉镯子,是物主的已故亲人所赠,希望能修复好。两人先用大漆把碎块进行黏合,又在一处隐裂部位使用金粉,用莳绘手法(工艺相当于用金色描画花纹)修饰了一株兰花——兰花寓意纯洁的情感,表示故人已逝,回忆犹在。
这种修复方式称为金缮,即用天然生漆黏合器物碎片或填充缺口,其间多次打磨、上漆,之后置入固定温度湿度的空间进行阴干,最后在表面敷上金粉或是贴上金箔。金缮工艺师通过创作,将器物原本的“伤痕”化作一种特殊的美,让其变为艺术品。
多年前,晓雨和瑾晗因器物修复结识,成为伴侣,2019年正式开设工作室,从事“金缮工艺修复”这一职业。这些年,他们一直“在路上”,走过大理、扬州、景德镇等城市,一边学习,一边进行器物修复。“每当看到一件破碎的、本该扔进垃圾堆的物品,经过一段时间的处理可以重新使用,这种感觉是很治愈的。”晓雨说。
“大漆咬人”
马晓雨1995年出生于北京,小时候就耳濡目染金缮等器物修复的过程。“以前家里也有比较古老的物件,曾经不小心摔坏一两件,遭到家长责备,那时就想能不能自己动手做修复。”长大后,晓雨开始学习古琴,之后到俄罗斯学习俄语文学。因为对古玩、器物修复感兴趣,他平时会收藏一些瓷器、古玉等。这一爱好也让他结识了同在俄罗斯留学的刘瑾晗。
一次,晓雨的一个茶杯碎了。“我们不满足于用胶把它粘起来,于是开始找做金缮修复的人,但审美和想象有差别。我和瑾晗商量后一拍即合,决定自己做金缮和锔瓷手艺,把自己的东西修一修,就去学习了器物修复。”
当时,两人没有系统地学习,而是翻阅了大量书籍,又在网上搜索了不少相关知识,走了一些弯路。金缮修复的过程中,需要以天然大漆作为黏合剂和塑型剂。但“大漆咬人”,大部分人接触大漆后都会有过敏反应,程度轻重不一,严重的甚至会浑身溃烂,不过一般会在1个月内恢复,并且漆器成型后不会致人过敏。晓雨刚接触大漆时,过敏反应很严重,身上肿得硬邦邦的,之后又浑身溃烂。“当时不知道大漆的危害和习性。浑身溃烂后,我还以为‘得了绝症’,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过敏。忍了半个月后,自己就恢复了。”这一插曲并没有阻止他们学习的脚步。为了熟悉一项工序,两人常常没日没夜地练习,反复地进行试验。
在修缮过程中,大多数工具需要自己制作,很少有直接拿来就能使用的。“比如钳子,买回来后还要再磨制。因为每批漆的保质期不同,使用的漆也要自己调配。莳绘时,我们都会用自己做的粉筒进行金粉播撒,同时为了让勾线所得效果不同,也要找不同的笔。”晓雨解释道。两人修好的第一件物品,是晓雨小时候偶然所得的一件破碎圆盘,耗费了不少时间,但总算被完整地修好了。渐渐有一些经验后,他们开始帮助别人修复器物。
2019年,两人决定开设工作室。得知这一消息后,家人不理解。“这怎么获得稳定收入?”幸运的是,当时,金缮修复是一片“蓝海”,通过自媒体等渠道,有不少人找到他们做修复。即使每次接触大漆都要过敏,他们还是坚持下来,逐渐获得了家人的认可,工作室也步入正轨。
修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,短的一个月左右,长的可能半年或一年。“这一过程大致分为两部分,首先是设计,其次是做漆。做漆是很慢的,需要等待漆凝结,之后去打磨,然后再上漆、凝结和打磨。至少要十几遍地重复这一工序,数月就过去了。”
对瑾晗来说,现阶段金缮最难的部分是造型,“面对一件破损器物,修复前的设计是难点,如何让器物在修复后更适合物主的使用,是现阶段我最需要思考的部分”。
除了等待漆凝结,其他修复过程都需要金缮工艺师专注地在桌前琢磨。“刚开始专注是因为不懂,怕把器物修坏了。现在专注是想做得更好。这是一个很慢的过程,需要不断打磨每一个动作,甚至撒金粉时的手势和节奏。”
很多人认为,金缮修复的器物都是古董。事实上,晓雨和瑾晗现在大部分的业务是修复一些日常所用的茶具、餐具和首饰等。“有时候还有人寄来陶瓷娃娃。”瑾晗说。
2020年,瑾晗在北京进行器物修复。
“每天都有新想法”
在晓雨和瑾晗看来,学习器物修复的过程是持续的,灵感就来源于脚下的土地和眼前的风景。
这几年,晓雨和瑾晗去过很多地方,结识了很多人。“去景德镇之前,觉得花一两个月足够了,谁知道足足待了8个月。”晓雨说。到达景德镇后,他们同当地匠人住在一栋楼里,每天听着做工的声音。“如果没有和匠人一起生活,是没法领悟到其中精髓,甚至超越那种感觉的。”这里深深吸引着他们——氛围年轻、包容,整个城市里都是烧器物的创作者。大家很开放,除了做自己的事情,就是跑到别人的工作室聊天,交流各种想法,不断启发彼此。
2020年,晓雨在景德镇进行器物修复。
在那里,晓雨和瑾晗认识了一位美国小伙。“他在全世界旅居,在中国待几年,在别的国家待几年。和他聊天中,我们发现他对于瓷器的看法和认知很不同。”晓雨说,“他初到景德镇的时候,常常被雨打湿镜片。因为看一切都是朦胧的,他把这种感觉用在了瓷器上,用青花来诠释朦胧的感觉。新冠疫情期间,他在家里囤了上吨的泥,整天研究瓷器,这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”
还有一位打铁匠人让晓雨和瑾晗记忆犹新。这位匠人在村庄里租了几间靠山的瓦房,旁边就是竹林。“在南方冬天的阴冷环境里,我们看到他被热气蒸腾着,专心致志地打一件铁艺作品,那个场面太震撼了。”
到大理后,两人拜访了剑川黑陶传承人董月畅,见到土与火融合缔造出的黑如漆的陶品。这里赋予晓雨和瑾晗自由的创作环境。他们租了一间工作室,面朝苍山,背靠洱海。每天早上拉开窗帘,能看到不一样的苍山景色。“创作氛围特别好,所以作品与平时大不相同。”瑾晗说。
离开云南,两人决定自驾去西藏。通过观察西藏藏传佛教壁画,他们学习了其中的线条和绘画技术。“一路上的风景就是我们的灵魂。把身边的细节挖掘出来,然后放大,每天都会产生新想法。”瑾晗说,“比如我之前在故宫看到了一面铜镜,上面有一个很小的花草纹,我就把它放大,变成一件作品,用到一件瓷杯的修复中。”
一路上,晓雨和瑾晗拍摄了探访匠人的微型纪录片。“我们找到很多匠人记录他们的故事,但因为现在太忙了,剪视频也被耽搁了。”这些人中,有的把自己的漫画画在瓷器上;有的依靠修缮器物从抑郁症中走了出来;还有夫妻俩在一间屋子里研究陶瓷,其乐融融……“创作需要走出去,把在外见识到的东西用到修复当中。”瑾晗说。
“器合”更需“契合”
今年是晓雨和瑾晗成立工作室的第四年,工作量越来越大。“每天都在发货,每天都在接活儿,每天都在修。”至今,两人已经修复了上千件器物。除了客户拉客户外,很多网友从社交平台上刷到他们,看到修复风格符合期望,会找上门咨询。“不了解这一行的顾客会全权交由我们决定,我们会根据器物特点尽力呈现出最好的作品。”
2021年,晓雨和瑾晗修复的茶壶盖。2022年,晓雨和瑾晗修复的玉镯子。
修复的器物中,让晓雨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朋友寄来的砂锅。“这口砂锅很普通,任何一家商店都能买到,但因为朋友的妈妈以前一直用砂锅给他炖肉,后来妈妈去世了,他就想修复后留个念想。”
还有一位顾客,自己制作的瓷器不小心被摔碎了,希望能帮忙修复如初。“那是我接触过最难修复的一件器物,碎成100多片。顾客特别喜欢这件瓷器,因为烧窑需要交给自然、交给火,所以能出一件满意的作品很不容易。那次我花费了很大工夫,帮他做了无痕修复。”瑾晗说。
从业多年,晓雨和瑾晗深刻意识到,大漆之法学无止境。“大漆里的学问很多,不断有新技术出现,也不断有古老技术被发掘,是学不完的。”晓雨说。谈到心态的变化,瑾晗说:“刚开始,我们都很着急,练习的时候也心浮气躁,后来大量学习后,适应了长期学习的过程。有时候还是会对大漆过敏,但这也成为习惯了。”
如今,晓雨和瑾晗拜了北京一级工艺美术大师、清宫造办处第六代传人李德伦为师,系统学习有关器物修复的知识。“修的东西不一样,目的也不同,有些修复是为了使用,有些修复是为了呈现器物质感,金缮修复属于有痕修复类别,能直观地看到修复痕迹。”
创新是两人目前的新课题。“漆能够模仿很多材质的质感,比如青铜器,或者远观达到丝绒质感等,我们在尝试用漆艺无痕修复,还原不同材质的质感。”晓雨说。
入行六七年,晓雨和瑾晗始终觉得要用力追赶先进工艺。“国内很多人在深入研究漆艺。比如北京金漆镶嵌博物馆馆长柏群与其父亲,也就是我们的师爷柏德元,带领大家为振兴中国漆艺做出了卓越贡献。相比较为中国漆艺‘择一事,终一生’的大师,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晓雨说。从事这一职业,促成了晓雨和瑾晗的姻缘,也让他们开启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道路。“修复器物,可以缓解心里的压力。”瑾晗说,“最初工作室起名为‘器合’,想表达让器物重获新生的意思,后来发现,做修复能够让人心平气和,也需要我们两个人的契合。”
最近,晓雨和瑾晗正在谋划新的工作室场地,希望有更多人前来体验器物修复。未来,他们依旧想走出去,去目睹、体验和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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